[原著向博晴]梁上燕
“三愿如同梁上燕，岁岁长相见。”
原本是春节24h活动的30题中一个“三个愿望”，一看见这个题目马上就想起了这首词，于是就写了出来作为情人节贺文
最后祝大家都情人节快乐，每天都甜甜蜜蜜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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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日来了，日头一天比一天长了起来。庭院里的植物们在暖风中重现生机，不知名的野草野花在某日悄悄地破土而出，又在无人打理的庭院中肆意生长起来。阳光温和又不刺眼，映得芒草尖的晨露晶莹剔透，闪烁发光。
随着天气渐暖，那些因寒冷而迁徙的鸟儿们也陆续飞了回来，叽叽喳喳地鸣叫着。晴明一手撑着头双目微合，半盘腿倚靠在外廊的柱子上，另一只手松松地握着一把折扇，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膝头敲着。
博雅坐在他身边，两人中间摆了一叠烤鱼，两人身前分别放着一只酒瓶。
“春天来啦。”
博雅听着庭院里热闹的声音，不由感慨道。他的衣摆上有些微湿，大约是进门时扫到杂草上的露珠所致。但直爽的武士并不在意这些细微末节，反而对着满庭盛景微微叹息：“然而也只能茂盛两季，便又会回归寂寥和平静了。”
晴明睁开眼睛，缓缓看向博雅。博雅眼睛落在蓬勃生长的杂草上，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怜惜。这便是博雅了，在万物茂盛时已经在为他们终将到来的衰败而感到遗憾。
“万物盛衰，自有规律。”晴明拎起酒瓶为自己的杯子倒上酒，冲博雅笑了笑：“秋天便可以吃到成熟的香鱼，冬天若遇上大雪也是难得的盛景。”
“唉，我不是在说那个。”博雅回头看了一眼晴明，似乎在埋怨他：“况且下过雪后，就更没什么人出来走动，树枝枯败又无鸟雀，简直无趣至极。”
“这不是还有你会出来找我嘛。”
晴明抿了一口酒，怡然道。
博雅脸上闪过一丝庆幸：“幸亏还可以来找你，晴明。”
“等到来年春暖之时，博雅你又可以见到今日之景。”
“唔。景色常换，却幸好有你一直都在。”
晴明闻言唇角一勾，含着笑意望向博雅。两人视线对撞，纠缠片刻，才各自分开。
两个人自斟自酌，偶尔夹一筷子烤鱼，并没有再说话。但沉默的时光并不难捱，或许是默契已至，并不非要言语才能使人开心，安静的相处也叫人身心愉悦。
几只黑色的鸟儿拖着分叉的尾巴从晴明的庭院斜斜地飞过，在院墙上停歇片刻，又拍拍翅膀从空中飞走。
博雅看见那独特的尾巴，伸手一指：“看，晴明，那是燕子吧！”
晴明顺着博雅的手指望过去，正巧看见长着分叉尾巴的黑色鸟影，点点头道：“是燕子。深秋的时候会离开此地，等到春日回暖才会回来。”
“说起燕子，你有听说过燕子的故事吗？”
“唔。”晴明思索片刻，答道：“是有听说过一个关于燕子的故事。”
“是什么样？”
晴明又喝了口酒，开始讲起了那个燕子的故事。
“在很久很久以前，有一户人家。”
“唉，好像所有故事的开头都是这样呢。”
“大概总要加上很久以前，才能显得出故事的质感吧。”
“好吧，晴明你继续讲。”
晴明继续说道。“这户人家很贫穷，但家里有位善良的老妇人。某年燕子南飞的时候，有一只受了伤的燕子落在这户人家门口。贫穷的老妇人将燕子捡回来细心照顾，终于在冬天来临前让这只燕子重新飞起，去往温暖的南方过冬。第二年春来的时候，成群结队的燕子从天空飞过，其中有一只燕子在贫穷的老妇人家门口丢下一粒瓜的种子。”
“种子？”博雅有些迷惑，“很特别吗？”
“很特别。”晴明答道，“这户人家没有多想，便把这颗种子种在了院子的土地中。瓜秧很快破土而出，之后在茎部结出了一个小小的果实。这瓜足从春天长到夏天，终于等到瓜成熟了，老妇人将瓜取下来破开，里面竟然装满了钱财。”
“嚯！”博雅听到此处，不由惊叹一声：“是为了报答那妇人的救命之恩吗？”
“不错。这户人家善良温厚，只是困于贫穷，因此燕子将他们最需要的钱财赠予他们。此后，这户人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起来。”晴明顿了顿，又说道：“但是，这户人家的邻居却是个小偷，这件事被他知晓了。小偷原本想要直接偷盗财物，却发现那些财物到了他手上，就变成了瓜子。”
“是只给帮助过燕子的人使用啊！”博雅了悟道。
“于是这小偷便向老奶奶逼问钱财的由来，若不告诉他，他便天天骚扰老妇人家的生活。老妇人的家人不胜其扰，便将燕子报恩的事情说了出来。”
“这下小偷总该放弃了吧？”
“怎么会？他也想从燕子那里得到财物。”
“但不会那么巧，也有受伤的燕子落在他的家门口吧？”
晴明握住扇子轻轻摆了摆，朝博雅点了下，说道：“不如你猜一猜？”
“这可叫我怎么猜？”博雅想了一会儿，说道：“总不能是一年一年空等，等到有燕子正巧落到他家吧？”
“再仔细想一想呢？”晴明提醒道：“如果不能正巧的话…”
博雅的目光看向晴明，微微瞪大了双眼：“不能正巧，就故意伤一只燕子？”
“正是如此。”晴明点点头，说道：“小偷知道空等是等不到受伤的燕子的，于是他故意弄伤一只燕子令它无法飞行，再将它的伤治好，放飞了它。接下来，便美滋滋地等着第二年春天的到来。”
“这小偷可太坏了！”博雅义愤填膺地“哼”了一声，将空酒杯重重地往廊上一放。
晴明为博雅的直率笑了一下，接着说道：“第二年春天，燕子归来的时候，果然也有一颗瓜的种子落在了小偷的家门口。”
“也给他送了种子？”博雅有些不可置信，张了张嘴：“这，这样的人也配得到燕子的报恩？”
“别急嘛，博雅。”晴明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，端起来，继续说道：“小偷将这颗种子种下，果然也很快长出了瓜秧结了果实，等到夏天的时候，绿油油的瓜终于成熟了。这瓜比前一年老妇人家中结的那个还要更大、更圆，小偷看到此情此景，迫不及待地将那瓜破开。”
故事讲到要紧处，晴明却突然闭了口，饮了一口酒。博雅忍不住坐直身体，催促道：“然后怎么样，快说呀，晴明！”
晴明不疾不徐地说道：“然后那瓜破开的一瞬间，一条黑色的大蟒从中蹿出，张开血盆大口便朝小偷袭击。小偷吓得两股战战，拼了命地便喊边跑，但那院门却不知怎么的从外面被锁上了，怎么也打不开。”
“院门不都是从内上闩的吗？”博雅不禁疑惑道。
晴明没有回答他，将故事说下去：“那小偷后来终于体力不支躲闪不及，被大蟒咬断了一条腿。而邻居的老妇人听到叫喊，让自己的儿子前来看看情况。年轻人发现邻居家院门紧闭，便试着推了一下，没想到那门竟然轻轻一推便开了。正当小偷要被大蟒咬死之际，年轻人抄起一旁的锄头朝那大蟒的脑袋挥下，接触到大蟒的那瞬间，那大蟒倏而变成了一股黑烟消散了。”
“哦！”博雅拍了拍手，说道：“老妇人家又救了一条命。所以这条蟒是燕子的报复？”
“是。”晴明讲到了故事的结尾：“小偷断掉的那条腿最终没有治好，此后也无法再行偷盗之事，终于在某一天不慎跌落河里淹死了。而那仁善的人家，每年都会有燕子在他家落脚，他们也会善待燕子，最终过上了安乐平静的生活。”
“善有善报，恶有恶报呀…”
博雅喃喃地念着，又看着庭院上空偶尔划过的鸟影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晴明也没有催他，他也开始看着外面灿烂却不热烈的阳光，似乎心情很好。
“我说，晴明。”博雅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，问道：“刚刚那个故事，只是个故事吧？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就是说，燕子的复仇什么的，都只是故事吧？”
“是故事，这还是我早年间从出使大唐的使者那里听来的。”
“那如果现实中，真的有人被燕子报复，那又是为了什么呢？”
“博雅啊。”晴明望向博雅，“还是不必绕圈子了，你有什么话想说？”
博雅似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他拢了拢袖子，对晴明说道：“其实，我听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，想来问问晴明你的。”
晴明点点头，示意博雅说下去。
事情发生在四位大臣橘宗正的身上，这位大人已经有三天没有上殿议事，说是仪容有损，恳请居家修养。
“哦？仪容有损？”晴明似乎来了兴致，“若是到了影响议事的地步，恐怕是非常严重的情况了。那个男人要你调查这件事？”
“晴明，别这么称呼圣上。”博雅嗔了晴明一眼，然后点头说道：“我原想上门去探望宗正大人，却没想到听到了有趣的事情。”
“和宗正大人的仪容有关？”
“正是，听说宗正大人被燕子诅咒了，因此才会仪容有损。还有人说，因为燕子的诅咒，宗正大人的脸上长出了鸟的羽毛，蓝黑蓝黑的，就像是燕子的头那样。”
“这可有意思了。”晴明用折扇敲着自己的手心，道：“那么你去宗正大人府上看过了吗？他的脸真的变成了燕子的样子？”
博雅轻轻咳了一声，拿起酒杯挡住嘴唇，说道：“还没有，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。”
“哦。”
晴明看了他一眼，若有所思。
“唉，晴明，别这么看我嘛。”博雅说道，“但我去宗正大人府外看过，院墙上落着一些燕子，叽叽喳喳地冲着府内叫唤，要不就一动不动地盯着府内，的确是……”
“宗正大人总不会拿一群鸟没办法，不能使人赶走吗？”
“我倒看过有下人拿着树枝驱赶过，可那鸟从这里飞起，从那头落下，就是不肯离开宗正大人的府上。若是逼急了，还会几只鸟一起落下去啄那下人的头。”
“鸟儿灵活，若是铁了心与宗正大人作对，的确不好办了。”
晴明晃了晃酒瓶，里面还剩最后一点酒。他将那点酒倒进杯中，然后接着问道：“所以，博雅你来找我，是在害怕宗正大人真的变成了妖怪吗？”
博雅“嘿嘿”一笑，回答说：“这是你晴明的专长，想不想去看看？”
晴明悠然地将最后一杯酒喝完，应道：“那么便走一趟吧。一起去吗？”
“一起去。”
事情便定了下来。
博雅带着晴明走到了宗正大人府上。
许是有生人靠近，那些落在院墙上的燕子转过头来，齐齐盯着门前的两人，发出“啾啾”的叫声，吵得人有点耳鸣。
“你瞧。”博雅轻轻撞了一下晴明的肩膀，“邪门吧？”
“是有些奇怪。”
晴明嘴上说着奇怪，却并没有因为一群鸟的盯视而感到苦恼，反而是博雅觉得这群燕子有些诡异，缩了下肩膀。
两人随着引路的下人往里走，博雅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。他耸耸鼻子，总觉得有股奇怪的味道萦绕鼻尖。他转头去看晴明，却发现晴明面色自然，不由得问道：“晴明，你就没闻见什么味道吗？”
“是燕子的粪便。”晴明轻声回答，超地上指指：“你看，地上虽然尽力打扫过，但还能看到黑白粪便干涸后留下来的印记。”
“哦。”
博雅点点头。
越往里走，好像越靠近宗正的房间，这里燕子的粪便越多。房顶上聚集着成群的燕子，叽叽喳喳叫个没完。
博雅忍不住抱怨道：“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燕子，这是全京都的燕子都在宗正大人府上了吧！”
晴明也看了眼那数量惊人的燕子：“那可不好说。”
终于走到宗正的房门口，下人敲了敲门示意主人，然后打开门让两人进去，随后再次将房门紧紧关闭。
那房门上也隐隐可见粪便的黑白印子。
房内的人见到博雅和晴明到访，忍不住长叹一声：“唉，博雅大人，晴明大人，可得帮帮我啊。”
这人正是橘宗正。他官位在博雅之下、晴明之上，对待晴明却如同对待博雅一样恭敬。博雅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冒犯，晴明也相当安之若素。
三人在房内坐下，有下人端来了热茶。
博雅好奇地去打量宗正的脸，宗正眼下乌青，显然是因为燕子的吵闹而没有休息好。但除此之外，这张脸并没有什么不像人的地方。
宗正苦笑一声，摸了摸自己的脸：“我并没有长出燕子脸，那个说法是我编的，然后派人传出去的。”
“哦。”博雅点了点头，又疑惑地问道：“既然不是真的变成了燕子的脸，那么为何因此为借口，不去议事呢？”
宗正叹了一口气，说道：“虽然长出鸟脸是假的，可是仪容不整确是真的。”
晴明截住话头：“是因为燕子的粪便吧。”
“对啦。”宗正点头应道：“你们来时也看到了吧，我府中、甚至我的房门上，都是燕子的粪便。若我从这间屋子走出去，也会被燕子集体攻击。等我走到大殿，如何还能面圣呢？”
博雅这时明白了：“原来是这样啊。”
“不过我还是有些疑惑。”晴明道：“宗正大人有做过触怒过燕子的事吗？”
“说起来的话，确实有。”宗正似乎也很是无奈，摊开两只手：“今年春天来的时候，我下令将府中的燕子窝捣毁，叫它们不要再在府中做窝。”
博雅问：“为什么不许燕子在府上做窝呢？”
宗正答：“唉。是这样，今年开春后，我偶尔听到有下人抱怨说他们的住处太脏了，有很多燕子粪便。”
晴明和博雅都没有说话，于是宗正便继续说了下去。
“后来又听到有人说，原来是因为他们住的厢房屋檐下有几只燕子做了窝，所以每天不仅很吵，还有不少燕子留下的秽物。因此，我便告诉下人，让他们把家中的燕子窝尽数除去，赶走燕子。”
晴明问道：“仅仅是驱赶燕子？”
宗正回答道：“驱赶的时候，确实失手打死了两只燕子。在那之后，便成了现在的这幅模样。”
博雅皱了皱眉头，仿佛很不忍似的：“所以才招致了燕子的报复啊。”
“我真正是无意为之。那两只燕子十分凶猛，直冲我飞扑而来，我抽出手中的刀乱挥了两下，没想到就…”宗正止住了话头，看见博雅和清明都望着他，才继续说下去：“后来发现有一窝燕子只剩下了两只雏鸟。”
“好可怜的小燕子。”博雅叹息了一声。
宗正面露尴尬。
“那么后来，那两只雏燕如何了？”晴明问道。
宗正对这一点倒是印象深刻：“后来府上的一个少年将那两只雏燕带走了，许是好好安顿了。”
“唔。”晴明喝了一口茶水，说道：“燕子是长情且忠贞的鸟，去年在你家落窝，今年才会又来。那么之前为什么没发生赶走燕子的事情？”
“这个么…”宗正挠了挠头，脸上也露出疑惑的神色：“这个我也不清楚了。”
“好吧。”晴明接着说道，“我可以帮您处理此事，只是燕子是带来吉利的鸟，还请您日后不要伤害它们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如果说要将它们赶走，也必须等到雏燕长成成鸟。”
“唉，只要能不吵到府中的人，便随它们去吧。”
宗正苦笑道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，晴明点点头，“宗正大人，我们想去燕子做窝的地方看看。”
“自然可以。”宗正说道，“不过我就无法陪同你们前去了。若和我走到一起，恐怕你们也无法避免被燕子攻击了。”
晴明站起身说了句“无妨”，又和博雅肩并肩走了出去。
两人顺着下人的指引，走到了之前燕子做窝的地方。那里是一间下人居住屋子，屋外的檐下还有燕子窝被铲除后的痕迹，依稀能看到两三个窝留下的印记。
“唔，筑在了人住的房子外，难怪会怨声载道。鸟儿总归还是吵闹的。”
博雅指了指那座房子，对晴明说道。
晴明正想张口说些什么，就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：“才不是呢！”
博雅和晴明回过头，见到一个作仆从打扮，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一个男孩子。这男孩子眉清目秀，身上确实灰扑扑的，手上也沾了泥。他一脸生气的表情，说道：“原先燕子的窝在无人居住的仓房后边，并不会打扰到人的。冬天的时候，其他人把仓房后的燕子窝铲去，所以燕子才将窝重新筑在这里。”
博雅好奇地问道：“你是谁？”
那男孩子拍了拍手，说道：“我叫阳太。”
博雅又道：“那你怎么会对燕子的事情如此清楚？”
阳太面色有些黯然，回答说：“之前是大智阿伯在照料这些燕子，我有时也会去帮忙看顾一下。但还没等到春天来临，大智阿伯便离去了。”
博雅沉默了一下，随后晴明也轻轻道了声“抱歉”。
“没有阿伯照料，这些燕子连自己的家也保不住了。要是那天早一点去，那两只燕子也不会失去父母了。都怪我，唉！”
阳太这话说完，博雅和晴明对是一样，博雅惊讶地说道：“原来宗正大人所说带走雏燕的年轻人就是你！”
“主人记得那件事？的确是我。”阳太用相对干净一点的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眶，然后看向晴明：“这位大人是阴阳师吗？是我家主人请您来除去燕子的吗？我已经将它们的窝重新挪到仓房后面，粪便我也会清扫，绝不会让它们打扰到大家。能不能请您劝劝主人，留下它们？”
晴明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我不是来除去这些燕子，而是帮宗正大人来解决这件事情。不过，你帮了大忙了。”
阳太有些茫然，眼眶红红的呆立在原地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。
“晴明，你打算怎么做？”
“燕子所求不过是一个栖息之地，再来便是为死去的同伴复仇。如此的话，便与燕子们打个商量吧。”
“打个商量？”
“不错。阳太，你帮了燕子的忙，想来它们愿意听你的，不如由你来做个中间人吧。”晴明手中拿起了符咒，对阳太说道，“请带我们去燕子最多的地方。”
最后，两个人来到了仓房之后。这里的屋檐下果然有三个新筑的窝，里面有燕子在叽叽喳喳地叫着，而房上也落了很多燕子。它们似乎与阳太十分亲昵，见到阳太来了，有几只燕子绕着阳太转了两转，又用头去蹭阳太的手指。
阳太“咯咯”地笑了两声，然后对晴明和博雅说：“就是这里了。因为有两只小燕子失去了父母，所以很多燕子会轮流来喂养它们。”
“真善良啊。”博雅忍不住说道，不知道是在夸赞燕子，还是在夸赞阳太，亦或是两者皆有。
阳太问道：“要怎么做呢，阴阳师大人？”
晴明捏住手中的符咒，低声念了几句咒语，然后将其拍在阳太的头顶。
“阳太，告诉燕子们，宗正大人已经知悉自己的错误了，还请你们放过他吧。”
阳太依照晴明的话说了一遍。
此言一出，院子里落下的燕子顿时叽叽喳喳地吵成一大片，有一些燕子飞起来，黑色的豆豆眼中甚至仿佛冒出了敌视的目光。
黑压压的燕子让博雅有些背后发凉，他不禁退后一步。
但那些愤怒的燕子在空中盘旋两圈，然后便嘶鸣一声从高空急急俯冲，短而尖的喙冲着晴明面门而去。
“晴明，小心！”
晴明被一股大力往后拖了两步，而后一只胳膊挡在了晴明的头上，另一只胳膊在空中挥舞，不让燕子接近晴明。
博雅听见自己身后的晴明念了两句听不懂的咒语，面前飞舞的燕子群逐渐又停了下来，重新落在了院墙与枝丫上。
博雅松了口气，回过头去问晴明：“你没事吧？”
“我没事。”晴明摇了摇头，看着博雅的眼神莫名晃动：“你不是害怕那些奇怪的燕子吗？”
博雅见晴明安好，才答非所问道：“它们太凶了，我那天见到的下人被燕子啄破了头。”
晴明垂下眸子笑了笑。“多谢你，博雅。”
博雅又问道：“刚刚是怎么了？”
“是燕子的怒火。”晴明叹了口气，“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。”
博雅还想再问，却见晴明若有所思，目光落在斜侧方上。他顺着晴明的视线望过去，是院墙边的一棵树，那棵树上密密麻麻地停留着数十只燕子，此时也歪着脑袋，用黑漆漆的眼睛静默地盯着院中三人。
博雅这次却没有退缩，而是将晴明挡在身后。
“无碍的。”晴明从博雅身后走出，冲他安抚一笑，才继续说道：“燕子父母的死是宗正大人无意为之，他也颇有悔意。宗正大人答应不再驱赶燕子，也不会再伤害燕子，不过为了府中安宁希望同燕子商讨一番，筑巢地仅限在没有人居住的仓房之后。”
阳太看到晴明冲他点了点头，于是照着将这些话说完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：“以前是大智阿伯照料你们，以后换我来！”
晴明面色微微讶异，而后面露微笑地看了阳太一眼，博雅的眼中也露出激赏的神色。
这段话说完后，燕子的凄厉叫声逐渐小了下去，它们转过小小的脑袋，目光都集中在屋檐下的一个燕窝上。那里，是失去了父母的两只雏燕的家，它们似乎是在询问那两只雏燕该怎么办。
阳太仿佛也看懂了那目光，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，大声说道：“我会照顾那两只雏燕，直到它们完全成长起来的！”
这话说出口以后，那些围绕着三人的诡异燕子们，竟渐渐开始消散了。最后唯独剩下刚才的那棵树上，有两只燕子静静凝视着阳太，冲他嘶哑地鸣叫一声以后，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两缕烟尘。待这数不清的燕子都消散后，剩下十几只燕子在空中低低盘旋了一会儿，随后也振翅飞走了。先前因众多燕子而显得拥挤的院子，一下子变得冷清下来。
“这…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博雅不禁张大了嘴，阳太也是一脸的震惊，两人同时带着不解望向晴明。
晴明指指那棵树，问阳太：“那棵树下你埋了什么吧。”
“啊，是当初被杀死的那对燕子父母！”阳太一拍自己的脑门，发出一声响亮的“啪”的声响。
晴明点点头：“果然是这样。那些纠缠宗正大人的燕子，其实都是这对燕子父母和其怨气所化。它们对宗正大人紧追不舍，一方面是报自己身死之仇，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的孩子担忧。如今它们得到了宗正大人和阳太的保证，便安心离去了。”
“竟是这样…”博雅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，“那么，这事情便算是解决了？”
晴明“嗯”了一声，补充道：“还要提醒宗正大人遵守诺言。如果他不违约，以后便不会再有燕子因这次的事情而找他麻烦了。”
晴明的目光向下，落在了阳太那张因激动而略有些红的脸上，微笑道：“好好照顾这些燕子，它们会为你带来好运的。”
“嗯！我会的！”阳太大声地回应道。
宗正大臣的燕子事件过去几天后，博雅提着一壶酒踏入了晴明的庭院。杂草中有些黄的白的花朵已然悄悄绽放了，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芬芳气息，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声。
博雅要见的人正坐在廊下，见到他来，笑着说了一声“你来了”。
两人并肩坐下，欣赏着早春的清雅风景。
晴明突然问道：“宗正大人，他没事了吧？”
“哦，没事了。”博雅说道，“多亏有你了。”
晴明浅浅地笑了一下，并未说话。倒是博雅又说了起来：“没想到解决得那么顺利，我原本想着若是无人喜欢那些燕子，叫你和我带回来照顾它们也是好的。”
晴明说道：“它们与阳太有缘。而且博雅你没发现吗，庭院里有新客人了。”
说着，晴明用手斜斜地指向屋檐下。博雅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，发现在那墙角处有一个小小的巢，博雅踏进庭院时听见的鸟鸣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。正在此时，两只看起来体型较大的燕子飞进来，落在巢边，大约是在给雏燕喂食。不一会儿，两只燕子又拖着分叉的尾巴飞了出去。
“竟有燕子住在你这里了！”博雅惊喜地喊出了声，他站起来到那巢下看了看，转头说道：“晴明，这可真是太好了！”
晴明端起酒杯掩住笑意，说道：“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。”
博雅仔仔细细地在那里看了会儿，才又在晴明身旁坐下，眼睛仍看着那窝燕子：“燕子能带来好运，若能实现人的愿望就好了。”
晴明挑眉看向他：“哦？博雅有什么愿望想让燕子帮你实现呢？”
“唔…”博雅回头来看了晴明一眼，不知怎么的脸色躁红起来，支支吾吾地回答说：“无非就是些普通愿望。”
晴明觑着他的神色，打趣道：“比方说，叫心仪的女子也爱慕你？”
“我可没那么说。”博雅嘟起嘴巴，撇过脸去，显得有点不太高兴，“再说，我也没有心仪的女子。”
“那么我竟不知道博雅心中有何所念了。”
“我心中唯一所念，只有你啊，晴明！”
博雅转过头，恰巧与晴明视线撞到一起。晴明像是怔了一下，微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博雅想起来被抓到偷吃现场的小猫崽。
原来晴明那张狐狸脸，也不是那么厚脸皮嘛！
博雅闷声笑了两下，却见晴明已然调整表情，悠然地抖开折扇遮住嘴巴，只露出一双狐狸似的眼。“这么说的话，我有三个愿望。”
博雅来了兴致，追问道：“是什么，快说说！”
晴明拉长了语调，慢条斯理地说了起来。
“一愿郎君千岁。”
“二愿吾身常健。”
“三愿如同梁上燕，岁岁长相见。”*
他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博雅，仿佛在等着看博雅的反应。
博雅听完，只觉得内心深处仿佛被什么拨弄了一下。他也直视着晴明的眼睛，出声应和道：“三愿如同梁上燕，岁岁常相见。”
春风起，燕声呢喃，不知撩动了谁的心弦。
*原作如下
《长命女·春日宴》
冯延巳
春日宴，绿酒一杯歌一遍。再拜陈三愿：一愿郎君千岁，二愿妾身常健，三愿如同梁上燕，岁岁长相见。
因晴明是男人，因此将第二句的“妾身”改做吾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