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夏夏夏凝

Chapter.22 源博雅，你真是逊爆了

博雅这次运气不错，非常巧妙地落在了王宫内的人工湖里。

原本怒气和委屈在心头交织，胀得他心口发疼，慌不择路也没有半分思考地一头扎进了穿越阵中。现在落进湖里给他来了个透心凉，他才在片刻的懵逼之后得到了物理冷静，接着就是本能地挥动胳膊和腿向岸边游去。

万幸他的落点离岸边不太远，几分钟就游到了陆地上，湿淋淋地爬了上来，坐在草地上歇了口气，便发起呆来，身边很快聚集了一小滩水。

“啧啧，怎么搞这么狼狈？”

少女的声音从头顶响起，博雅抬头看去，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妹妹神乐。大概是先前博雅落入湖中的动静太大，有人通知神乐赶了过来。她手上还拿着一条大浴巾，一把扔到了博雅怀里，问道：“事情解决了？”

博雅把浴巾抖开披到肩上，潦草地擦着自己的头发，心不在焉地说道：“算是吧。”

神乐见他兴致不高，还以为他是太累。实际上博雅状态看起来确实不好，像只落汤鸡就算了，眼下一圈乌青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，看起来憔悴得要命。神乐当下也不问那么多，催促他先回去洗澡换一身衣服，再好好睡一觉。

博雅回到自己的房间，走进浴室打开淋浴喷头，温暖的水流从高处落下，雾气氤氲缭绕，渐渐看不清博雅的脸了。温热的水很快就驱散了被湖水泡过的凉意，只是博雅没着急出来，而是站在浴室里又发起了呆。

他已经拯救了自己的朋友，找到了天灾的真相，也为自己的朋友寻找到了生路，他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一切任务，自己也顺利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。

他应该高兴的。

但博雅却觉得，心里空空荡荡的，好像缺了什么。

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晴明的自作主张而愤怒，还是因为晴明那一句“不需要”而委屈，又或者为了别的什么他没想清楚的原因而感到失落。但直到这时，脱离了各种情绪控制的他才觉得，自己好像在冲动之下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。

从过去回到现在，只需要通过神殿中的穿越阵就可以。而从现在回到过去，却必须要通过一把难以控制的扇子，而直到现在，他们也没搞清楚能够触发扇子启动穿越阵的契机究竟是什么，它又会不会再次启动。

博雅这才清晰地意识到，自己和晴明已经永诀。

而在两人分别前，他甚至还在与晴明吵架，在赌气跑出去之后，他明明听到了晴明的呼唤，却气恼地没有回过头。或许他当时应该静下心来，好好听一听晴明的解释，至少他们之间应该有正式的告别，而不是有这样一个可笑又荒唐的落幕。

但是所有的后悔懊恼都已经来不及了，那些或美好或热血的回忆，最终都归于一个永远没有弥补机会的遗憾。

博雅在浴室里被水冲得皮肤都皱了起来，才蔫蔫地走了出来，有气无力地趴上了床。他很想按照神乐所说的好好睡一觉，但事实上他压根睡不着。

只要一闭上眼睛，他脑海里回荡的全是两人最后一面的场景，他与晴明争吵的过程反复在他脑海循环上演，而他则在这种回想当中陷入深深的懊悔中。

尤其是晴明最后喊他的那一声“博雅”，如果当时能够停下脚步，会不会现在的一切都不一样？

博雅从前从不会纠结于已经发生的、无法挽回的事情，因为这除了让他陷入不必要的负面情绪中以外没有任何作用。所以他一直是决断果敢的，也从不后悔，唯有这一件事情令他打破了自己规则。

那把扇子，正放在他的枕边。博雅鬼使神差地又拿了过来，目光落到了扇柄处的刻字上。他仔仔细细地看过去，虽然那扇柄有常年被人把玩的痕迹导致刻字有了些许改变，但那笔触却将他的记忆一下带回到决战前的那个晚上。

这是他刻上去的“晴明”。

这把扇子，他说好要向晴明要过来，却仍是将它落在了千年之前。尽管随着漫长的时光兜兜转转，它最终仍回到了博雅的手中，这或许是博雅与晴明的缘分，但博雅却永不能再与千年之前的人相拥。

更多的回忆瞬间涌入心头。

博雅把头埋进枕头里，不再去看那把扇子，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。

“习惯，应该只是习惯问题。”博雅试图这样给自己催眠，令自己尽快忘记晴明去回归从前的生活，但他很快发现这是徒劳的，他越这样想，晴明的形象反而越发清晰。

半个下午的时间就在博雅的烦躁中度过了。

到了晚饭时间，睡不着还烦闷的博雅只能起身，散乱的长发披在身后，毛毛躁躁地卷曲着，他随手扎了一个马尾，没精打采地走出去。

餐厅里，神乐正在等他。

“你没睡着？”神乐发现博雅的精神状态不但没有好转，反而变得更差了，不由得有些惊讶：“你不会有什么PTSD了吧？”

“没事。”博雅拉开凳子坐下来，问道：“我们走了以后发生了什么？”

说起正事，神乐也暂时抛开了对博雅的担心，说道：“你们走之后的时间里，那些黑影怪物越来越多，还有少量失踪案。黑影怪物倒是好解决，多增加了巡逻人手，用电击棍电击网就能解决。倒是失踪案，我怀疑也和那些怪物有关系，不过这个还没等我调查清楚，就在前几天的时候，那些怪物都突然消失了。”

“唔。”博雅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粥，应道：“你猜得没错，那些失踪的人应该是受了伪神蛊惑，自愿出卖灵魂给伪神做养料了。”

“有这种事？”神乐诧异。

博雅三言两语说完了他们的近况，继续说道：“那个时候伪神已经要脱离封印了，估计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这个时代也作恶。前几天我们加固了伪神的封印，他也就没力量再掌控这个时代了。放心吧，他蹦跶不了两天，马上就要挂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神乐舒了一口气，接着旁敲侧击的问道：“其他人都还好吧？”

“其他人？”博雅神色不变，问道。

“和你一起战斗的人。”神乐镇定地回答道。

博雅放下碗，说道：“我知道你要问谁。晴明他没事，后边迁徙的事情也安排得差不多，他会过得很好的。”

“哦……”神乐小声嘟囔着：“他不跟着过来啊，你也太没用了吧。”

“嗯？”博雅挑着眉毛看妹妹，“为什么觉得他会跟着过来？”

神乐道：“这还要为什么？我看你很在乎他的样子，还以为你要永远留在那边了呢！结果没想到你自己一个人跑回来了。”

博雅默然，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：“我倒是想留。可他一会儿又说我是重要的人，却又说不需要我留下，还叫我不要因为冲动而做出以后会后悔的决定……我哪里冲动了。他还说从来都没有想过叫我留下，我又气又伤心，一怒之下就直接回来了。现在想想，我们俩的最后告别竟然是吵架。”

说到这，博雅又消沉了下去，连粥也喝不下了。

神乐本来老神在在地喝着一碗汤，听到这差点呛着自己，然后拧着眉毛问：“你把你们最后的谈话给我讲讲。”

博雅依言学了一遍，神乐听完，陷入了沉思。

“博雅。”神乐突然说道：“你好像自己也陷入了误区。你自己的人生你可以自己做决定，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话，然后乖乖回来？”

博雅说道：“他不想要我留下。”

“那你自己想留下吗？”

“当然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要管他想不想让你留下？”神乐奇道：“你以前不会纠结这些的。”

博雅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太对劲：“我是为了他才想要留下的，可他不仅不想让我留下，还……”

“还践踏你的心意，让你觉得自作多情？”神乐接口道，“所以你一时激愤委屈之下，就回来了？”

博雅点点头，心口酸胀的感觉到现在都还没消失。

神乐却说道：“我觉得，他并非是这样无情之人。”

“是吗？”

“博雅，小的时候，你总是把好东西留给我，宁愿自己用差一些的。我试图偷偷把好一些的那个给你，你却不要。”神乐突然改变了话题，“这是为什么？”

“你是我的妹妹嘛。”博雅似乎有些不解，还是回答道：“我当然想要把最好的东西给你啊。要是因为我拿到好的导致你得到差的，我会愧疚的。”

神乐说道：“晴明的想法大概也是这样。”

“嗯？”博雅神情有些迷茫。

“你一叶障目了。”神乐叹息道：“你一定与他说过很多你的理想你的愿望之类的吧？”

“嗯。”博雅点头，“在他来这边的时间里，我带他看展览看纪录片的时候都会说到这些。”

神乐道：“他也想要把最好的给你。你思考过没有，在他看来，我们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是新奇的，是他难以想象的奇妙。而只有在这样的世界里，你才有可能去完成那些你向往的探险。留在他那个世界，意味着你要放弃你从前所有的梦想。这就和你一定要把最好的留给我的想法是一致的。”

博雅有些惊讶：“可是所有这些梦想加在一起，也没有他重要呀！”

“那他知道你是这样想的吗？”神乐说道：“你只说你想留下来，他当然会以为你是因为对他一时的恋恋不舍而冲动做出决定，更害怕自己会成为你的囚笼。”

“他怎么会是……”博雅讷讷无语，用手去揉本来就凌乱无比的头发，有些无措：“他从来没和我讲过这些。”

“你也从来没和他仔细说过你的想法。”神乐说完，又捧起汤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，最后为博雅下了一个结论：“博雅，你真是个大笨蛋。”

“你还不如不要和我讲清楚。”博雅心中泛起欣喜的同时又酸又涩，沮丧地靠在椅背上：“就算现在知道我误会了他，也来不及了，我回不去了。”

“不是有那个扇子？”神乐显得很淡定。

博雅说道：“上次我们等了多久才等到扇子启动你也是看到的。”

神乐耸了耸肩，建议道：“这不是还有最后一夜吗，万一有奇迹出现呢？虽然我建议你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，不然我怕你承受不了巨大的失望。”

听着前半句，博雅精神振作了一些，随后又迟疑道：“神乐，我想要留在晴明的时代，你会原谅我吗？”

神乐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：“我为什么要原谅你？你做错了什么事情吗？”

博雅摇摇头，说道：“如果我真的走了，那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，以后不能再陪伴你了，还有这个国家的事务……”

神乐正色道：“如果你是为了这个而感到纠结，那么大可不必。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，我可以独自面对这一切。就像你以前总是把最好的给我一样，我也想给你最好的。好不容易你有了喜欢的人，我希望你幸福。”

博雅怔了一下，追问道：“喜欢的人，谁？”

神乐被他问得也愣住了，然后用看怪物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，语调拖长：“晴明啊——不会吧不会吧，不会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喜欢晴明吧？就你那个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一分一秒都不分开、为了他恨不得豁出性命去的样子，就你看人家那个腻死人的眼神，你竟然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他？”

博雅脸色涨红，毫无底气地反驳道：“我们那是一见如故！我们是挚友！”

神乐做出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：“天啊，你们可是每天手牵手加同床共枕，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啊！你和你以前那些朋友会这样吗？”

博雅想了想自己和晴明的相处，假如把晴明换成任何一个其他同性，博雅都觉得一阵恶寒从背后升起，令他无法接受。

看着博雅微变的表情，神乐继续添了一把柴：“虽然你们牵手拥抱同床共枕，但你们只是好朋友——你以为我会信这个？”

说完，神乐好像恍然大悟：“难怪你和晴明没有就未来的去向达成协定，难怪你会委屈气愤到一个人跑回来，原来你根本没有和他表白心意，也没有把人追到手！”

神乐放下汤碗，撑着桌子站起来。虽然神乐个子不高，但博雅坐着她站着，博雅仍然需要抬头看她，并且莫名地感觉到此时的妹妹居高临下中带着些许嫌弃。

果然，神乐开口了。

“源博雅，你真是逊爆了。”